关于中国佛塔的几点问题 [精华]

建筑史学界对中国佛塔已经做了大量研究工作，但对于学习建筑历史的后学而言，仍有一些疑问需要解答。我在近日读书的过程中，就产生了几个问题。
中国佛塔的形式分为楼阁塔、密檐塔、喇嘛塔、金刚宝座塔与单层塔。对于这五种形式产生与流行的时间，建筑史学界似乎已经形成了定见。但我觉得，在这种定见中，有几个问题并没有说清。
1.楼阁塔是最早的中国佛塔形式吗？
《中国建筑史》教材中对楼阁塔的描述是“产生最早、流传最广”的中国佛塔，这几乎成为一个公理。但对于印度的Stupa如何变成中式的楼阁塔，好像缺少必要环节。现存早期楼阁塔形象的证据多为文字记载，如《三国志》、《洛阳迦蓝记》等。但一则文字可能夸张了实际，二则即使最早出现有关佛塔文字记载的《三国志》，成书时间距佛教传入已逾数百年。最早的有关实物证据也是南北朝时期的佛窟雕塑，对于佛塔的早期形式，我们的了解远不充分。
我认为单层塔可能更趋近于塔的早期文化意义——作为墓塔，更符合塔的本来面目。而楼阁本身，是从防御性建筑演进成的文化建筑，其文化含义与早期佛教的社会地位有偏差——汉代的佛教地位不高。所谓“将Stupa置于楼阁顶，成为崇拜对象”可能是不符合早期佛教的实际社会地位，从而值得怀疑的。

3.单层塔是否早期佛塔的可能形式？
单层塔可能更趋近于塔的本体意义，但单层塔是否早期佛塔的可能形式就难以回答。因为我们现在看到的最早实物是隋代的，距佛教传入已经很久。
但单层塔不是多层塔形式的简单缩小复制，却更象多层塔的型体构成单元。即是说，单层塔有无可能是多层塔的原型？是印度佛塔的最早本土形式？
从早期佛教在中国的地位看，佛教社会地位不高，很受限制，南北朝时期才得以大幅改善。同时早年的佛寺在民居基础上改建为多，因此早期的佛教建筑不可能宏伟。但佛教建筑形式本土化的过程自其传入就开始，Stupa的中国化也可能从地上一层层地升高。

对佛塔形式演化的关注，部分缘于今年某校博士生入学考试试题——其一为对佛塔形式的演化的评述及其对现代建筑设计的意义的认识。后期的喇嘛塔与金刚宝座塔的记录较充分，实物也多，疑问不大。但早期佛塔的历史的确存在空白。
从文化意义上看，讨论塔上最重要部位在何处，或许是一种可能的思路。如采纳楼阁顶置Stupa说，则其宝顶为最重要部分。但近年的发掘实例表明，塔中重要物品的放置地点除塔顶外，更有地宫。而民间传说的“镇妖塔”是对塔的原始含义的延伸，其最重要部位依然在塔底——这与塔的坟墓本体意义是一致的。
由此而来，塔底可能才是佛塔的最重要部位。这可能从另一种特殊的塔上得到印证——伸向地下的阴塔。但对于阴塔我掌握的资料不多，希望能得到网友们的帮助。

darkgc wrote:
但对于印度的Stupa如何变成中式的楼阁塔，好像缺少必要环节。


关于印度的Stupa如何变成中式的楼阁塔，（好像是）常青先生在其博士论文中有所提及，其主要的观点（记不太清了，其中可能有我的杜撰）：佛教以及佛教建筑由印度传入中国的过程中，西域地区在其中间起来一个极其重要的中介作用。文章中举了一些实例来论证这一点，好像就提到了楼阁式塔的产生。

darkgc wrote:
1.楼阁塔是最早的中国佛塔形式吗？


记得张驭寰在《中国塔》中曾提到了山东出土的一块汉画像石，上面就有类似于印度Stupa式的佛塔形式，附有图片，可以参考。
至于笮融所起浮图，可能是因其规模宏大而为史书所载，到未必能说明楼阁式塔当时已经成为汉地主流的佛塔形式。

darkgc wrote:
我认为合理的解释是可供登临的楼阁塔在佛教最终本土化的唐代之前，并未成为塔的主流形式，因此其存世稀少也不足为奇。


佛塔在早期不供登临之说本无错误，但并不能说明楼阁式佛塔在当时（我想主要指南北朝时）并未成为主流。
不仅现在所能见到的当时的佛塔形式（如云岗、敦煌石窟中所见）以楼阁式为主，一些文献记载亦明确指出当时的塔多为三、五、七层，层的概念很明确（密檐式塔是多不分层的，虽有小雁塔之类的例外）。再如日本现在所存古塔，外观多为楼阁式，但并不供登临，内部各层并无楼板及楼梯。

没有系统看过常青先生的博士论文，但赞同西域建筑在中外建筑文化交流中的重要桥梁地位的论述，有机会再仔细研读。从文化交流的渠道看，西域是重要通道，而建筑遗存也的确可能说明问题。
楼阁形式的佛塔在南北朝时已经成为主流，这一点我亦赞同。我的意思是供登临的楼阁塔可能与楼阁形式的佛塔有所不同，而从某种程度上看，楼阁塔与密檐塔都是“楼阁形式的佛塔”演化的结果。之所以提出这点，是由于能否假设单层塔是楼阁形式的佛塔与Stupa间的一种过渡。即以日本现在所存古塔为例，其为唐风影响甚深，外观多为楼阁式，但并不供登临，内部各层并无楼板及楼梯。结构上如采用“屋上架屋”的重屋形式，则可否将重屋中每层单体看作一种单层塔的滥觞？
我强调地宫的概念，则是认为这可能是一种“记忆再现”。即地宫这种形式的出现不会纯是偶然，而与塔本身“建筑意”的暗合，或者说是一种“返祖”现象。而阴塔实际是一种地下建筑，我也仅有耳闻，南方似乎有实例，希望能有网友提供资料。而且香港武侠小说与电影中也有所提及，如李小龙的《死亡塔》，其背景好象就是一座伸向地下的塔。
我提出这些关于塔的问题，是想得到一些“小心求证”，非常感谢濠梁鱼兄的回复，希望能进一步讨论。

leonardo wrote:
另外前一阵偶然看到说佛塔内部空间（垂直方向）的布局与某种宇宙图式有关，觉得有趣，但不知是否有确切依据。

从哪儿看到的？
只知道以前宿白先生曾经提出过来：应县木塔各层的佛像布局，是把大日如来的坛场分层来布置的。见宿白的《榆林、莫高两窟的藏传佛教遗迹》一文，可惜我不懂密教，看不懂这篇文章。
不知道你所说的宇宙图式和这有没有关系？

leonardo wrote:

就我印象所及，佛教的塔的意象不仅与坟墓有关，也和菩提树有关，这也是为什么早期佛寺以塔为中心，并有绕塔而行的仪式。或者将上下作为一个整体来考虑比较好。
另外前一阵偶然看到说佛塔内部空间（垂直方向）的布局与某种宇宙图式有关，觉得有趣，但不知是否有确切依据。


leonardo看到的是不是王贵祥先生在某期《建筑师》上的文章？
石窟寺很常见的中心塔柱式布局仍让人想起信众绕行佛祖涅槃的那棵菩提树。

赐也：石窟寺很常见的中心塔柱式布局仍让人想起信众绕行佛祖涅槃的那棵菩提树

佛祖涅槃的那棵树不是菩提树，是一枯一荣的沙罗双树。菩提树是佛祖悟道讲法的地方，也是康提到的“最早的学校”。菩提树的象征是“生”与“法”，有稳定的意味，所以可以对应于须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