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我正值16岁的青涩年纪,石油危机对我印象深刻。当时,机动脚踏车正吸引我通过机械手段提升自身的力量。石油危机发生,石油输出国宣布禁运,这使我明白了两件事:其一,能源是珍贵的且储量有限的资源;其二,能源有着不可小觑的政治维度。1972年,罗马俱乐部出版了《增长的极限》一书,这份报告至今仍值得一读,它使人们开始对能源问题有了新的认识。绿党在德国和其他国家纷纷成立。我们的建筑课程也引入了收集能源并善加使用的住宅设计。在透明的玻璃箱环境中,展开了对生土或黏土构筑建筑的测试。在美国,嬉皮士运动催生了非常原创、机智和革新的概念与项目,独立于整个能源系统及其政治分支而运行,有些运行颇佳。 然而西方工业国家的大多数人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其中美国人又是兴趣最低的。这种态度随着能量成本的走高和一个新术语的发明,逐渐开始改变。这一术语不仅包括能源,也包括超出能源范围的社会——文化领域,即“可持续性”。 这个术语源自林业领域,简明描述了谨慎的林业实践过程——砍伐不可多于栽种,以避免将来某时不得不面对的木材作为建材和燃料的双重匮乏。我十分喜爱这个术语,尤其因为它是一个综合性术语。从技术层面看,“能源”这个词过于简单,仅仅是每年每平方米多少瓦的问题,只是数字而已。这些事项易于比对,这是优势,但也潜藏着危机。在我看来,越不复杂越意味着单一维度,因此越脱离于人类生活,而这恰恰与权衡我们所无法量化的方面。 为了创立和具体化“可持续性”这一概念,人们开始寻求将其量化的方法。在全球范围内,可持续性建筑的协会和认证体系建立起来。在此罗列一二,如英国的BREEAM、美国的LEED、法国的HQE、绿星(Green Star)、OGNI、BCA绿标、CASBEE和德国的可持续性建筑委员会(DGNB)。来自大学和业界的工程师与建筑师联手创立了德国DGNB认证体系。如今它已成为建筑师执业实践的重要方面。 我们在事务所训练员工,以保证相关标准能在规划环节得到建立。在建筑领域,一个建筑师和项目负责人的新的专业知识结构也已构建。房地产业也认识到这些认证是重要的营销工具并正在加以利用。 建筑认证实践的简易逻辑是这样的:机构业主对其建筑进行认证,但私人业主鲜见如此。这并不意味着私人业主的房子能效更低、更差或更不环保;实情往往正好相反,这仅表明他们对于认证的冗长过程缺乏兴趣。当然对建筑进行认证,需要做大量工作。仅仅认证过程本身就会提高成本(尽管这些成本与总造价相比是微乎其微的),并且会在施工上带来额外的成本。按Drees和Sommer(著名项目开发商)的估计,这一成本占到建筑总造价的1%〜6%,依据个人意愿的高低不等。通常应用的认证标准都是较简单的,如金标、银标、铜标,或BREEAM等级里的优、佳、良和合格。应当注意的是,有一种白金认证——LEED认证的最高水平,等价于德国DGNB认证体系的银标或铜标,德系标准要高于同级的美系标准。 DGNB认证主要关注三个方面:生态层面、经济和社会文化层面以及功能层面。对技术、程序和场地相关的事项进行质量评估,并被纳入一个评分系统。在这个方面,DGNB认证领先于其他国家。德国的认证也在几种不同的建筑类型中做出了区分,并且适用于不同的气候区。这点也是德式谨慎风格的一个缩影,因此也颇为昂贵。在实践中,机构实体对认证类型的选择,并非基于其质量,而是取决于它与建筑将来的拥有者或使用者的关联度。 正如我前面所提到的,并非所有重要的议题都能被总结到一个简单的数学表格里。诸如建筑中的美,当然是无法按照逻辑计算并保证其质量的。在德国,针对该方面,考虑的唯一类似因素是设计是否赢得过竞赛,在这种情况下,将被授予额外的分数。 认证系统在保证建筑质量上是很有帮助的。它提供了一种考核建筑的综合方法,保证在规划阶段不会把一些重要方面遗忘。然而,我们绝不能轻易认定这种全新而复杂的工具是建造可持续建筑的万金油。维特鲁威在他的《建筑十书》中阐述了一种关于建筑三要素的理论:“Firmitas”——坚固而稳实,或者说永久而且耐用;“Utilitas”——实用,今天可作为能源使用;“Venustas”——美观,建筑应优雅、动人、持久和美好。每隔几年参观威尼斯建筑展的人都深谙这三要素的内涵,有时可从威尼斯建筑的凌人之美中感受一二。这种根本性的建筑特性是无法用认证手段再现的,因为这种特性与统计数字和科学价值无关。建筑学正逐渐被理性因素的规则所主宰,这是相当危险的。但病源并不在于工具本身,而在于使用者如何应用。 在法兰克福——据我所知在其他地区也是如此——一批被动式能量建筑已被设计并建成,有些出自我们之手。但诚实地说,数量并不重要。大家普遍认为能量需求的40%与建筑相关。但其中只有很小一部分用于采暖,并且如果把一两座新建筑的整体相关性与整个德国现有建筑的总和相比,它们的数量自然更不值得一提。 但这并非关键所在。建造一座气密性良好又高度绝缘,且原始能量消耗极低的建筑听起来的确创意十足。而且对于一些项目来说确实可行。但是对于我们目前规划的地下学校的扩建工程来说,这一方法是行不通的。由于建筑位于一个特定的场地,且偶尔才会被使用,因此考虑到总体收益,很难确保对附加建筑的付出和投资是合理的。理想主义带来的麻烦就在于此。当然建筑物会很好,但额外的花费本可能被更好地利用或被节省下来。对于逻辑概念和市场货币因素的结合并不能创造出可持续性建筑的事实,我也深感疑惑。我们到底在建造什么呢?使用寿命可能不会延续20年的材料来修建30cm厚的隔绝层,上面覆盖着薄层,由于自行车摔倒在其上而变得千疮百孔。 当然,我能够以能源高效来回应被动式房屋观念,但是粗制的建筑物(它也可以被建造得不一样)和可持续性是毫不相关的。那就是为什么我认为,在一开始就特别关注这一涵盖范围极广的术语的起源是十分重要的。在即将到来的几十年里,这些建筑物将成为我们的负担,那时,墙漆脱落,隔热层瓦解,且只能被当做危险的废弃物而惨遭淘汰。 地平线的光亮是大规模建筑的技巧,它达到了被动式能量建筑物的标准,使用实际耐用的材料,且价格合理。以这种方式建立的被动式能量建筑有助于更加准确地解读可持续性。我们迷失的热情意味着许多在建的项目使我们与实际目标渐行渐远。不幸的是,在想到现有的建筑物时,这也是一个危险。在德国,这的确是最大的也是最有意思的课题。 从能源消耗的角度改善现有建筑物,在认证过程中也是得分项,因为现有建筑物从整体上来说消耗的资源更少。 近期我们正在翻修富兰克林德累斯顿银行塔,因其外观,称之为“银塔”。长久以来,它都是欧洲最高的建筑物,并将在不久之后成为德国联邦铁路的总部。建筑物符合DGNB的银标认证标准,这绝大部分归功于新的外立面(刻意和原立面保持一致并重新使用原始的外覆金属面板)和新的安装技术。建筑本可达到DGNB金标认证标准,但是文件准备工作开始太晚。建筑物不会被建造得不同。现有建筑和能源辩论是建筑师和工程师未来不得不重视的话题。作为一名雄心勃勃的年轻建筑师,我几乎无法想象改造现有建筑是一项多么鼓舞人心的工作。那时,我只热衷于创造新世界,最好是在一片绿色的田野上。但事实上,人们却开始欣赏建筑师和工程师的才能,折服于他们处理现有建筑物结构的方式。什么成全了建筑物的质量,什么是好的设计,什么使设计如此独特以至于必须被保留,什么应该被增加,什么应该被谨慎地整合?哪些新元素能够以一种舍我其谁的方式被增加,在不破坏整体画面的和谐感的同时突出新设计?这些是在处理现有建筑时需要解答的最迫切的问题。不言而喻,所有的翻新工作都需要提高能源效率。 但是,基于现有建筑的类型,这会使翻新工作陷入两难的境地。它需要有创造力的建筑师和工程师的投入,他们能够对形势进行精确的分析和评估。一些建筑储备,如果结构和内在布局仍然适合,能够相对轻松地被翻新并使其达到现今的能源标准——比如20世纪50年代的简单楼房结构,没有任何显著的外部特征。那些处于世纪之交的建筑物,装饰性外立面设计精良,提供了高标准的住宅,特征鲜明,易于辨认。它们的价值如此之高以至于重修工作相对较难。我们必须提出合理的概念:在该项目中,综合改善建筑的外部结构、窗户和房顶似乎是正确的途径。为了既保存建筑物的魅力,同时实现降低能耗的愿望,我们需要明智的科学的解决方案。 这就需要建筑师和工程师的竭诚合作。我所说的工程师并不一定指有这个专业头衔的人。更重要的是,能够以浅显易懂的方式分析逻辑问题和机遇。同样的,建筑师应该能够发现和坚持复杂因素,比如美。 在即将到来的几十年里,旧式建筑才是德国建筑师真正的挑战。只要所有权和用户要求允许,我们就要努力摒除那些由于思想压力急于求成而粗制滥造的建筑。我们要确保和家相关的建筑储备,这是我们已经达成一致的风格——比如世纪之交的建筑或北德的砖砌建筑——能够在能源利用的角度有所改善,而不是徒有其表!这里有一个问题,即我们机械化地将规则和具体案例一一对应,而不能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起初我试图在建筑中做出解释(不仅限于此),实际上重点并不是能源或节约能源,而是可持续性。总而言之,我认为总结一些对于建筑师来说至关重要的核心问题是很重要的。 为了使我们永久告别非可再生能源来源,同时明确使用能源生产技术的危险,我们在采用其他措施的同时应该专注于提高城市密度。欧洲城市拥有强烈的都市风格。对我来说,这意味着提升各行各业人们的生活感和能源感,这种感觉是人们在周边环境中居住、工作和娱乐时产生的。都市氛围活力四射,这种感受我们在巴黎、巴塞罗那和罗马都深有体会。但是这种都市集中也是可持续的,因为街道、供水管道、电车轨道、公共汽车和地铁、IT及其他通讯网络都是昂贵的、维护密集的基础设施的一部分,且性价比高。规划者和建筑师所面临的最基本的任务是在私人和公共地区及两者之间的重要过渡区内创造空间和建筑物,借此体现合作精神,并做到互不冲突,和平共处。 在此我强烈推荐我最喜爱的书之一——克里斯托弗·亚历山大的《模式语言》。该书既讨论了感知力,也探讨了在空间的联系中系统重排需要什么。 增加城市密度是当下之急,另一个建议是建筑应建大不建小,要能够多功能混用,不能只有单一功能。至于能源,在公寓大楼的底层设置超市要优于简单的公寓大楼。要求越多,多样性越高,越容易实现能源的有效利用。 届时建筑的具体要求才应被考虑进来。 说到能源辩论,我认为传统方法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如何定位建筑,使居住者获益最大,同时优化能源因素?如何组织、减少和优化地面区域以实现最好的利用效果和最佳舒适度?如何确保体量足够紧密?所有这些方面也形成了德国认证过程的一部分,但最终对一座具体的建筑而言,什么是最审慎明智的——这个问题依然悬而未决,即便有着逻辑清晰的表格[例如带有高天花板的世纪之交建筑,在A/V(建筑导热/建筑体量)比例上得分就很低]。此外,还有和建筑相关的其他因素,依据不同目的使用不同材料。 标签和证书也导致了这样一种局面的形成,即诸多材料或产品被证明是生态友好型的。但其内在机制却是未知的。当建筑的外墙板大行其道时,每个人都知道五年后它们将是怎样的破旧不堪,而十年后连恰当地处理它们都将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时,你开始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我的建议是认真地对待现有建筑,在其初显颓败之时就进行修复。我注意到一些石头和玻璃构造的建筑物虽然有一定的历史,但状态良好;反之亦然。这完全取决于用材的质量和对建筑物细节的处理。在我们的事务所,从建筑设计的复杂分析到所有的科研投入,我们对于可持续性都有着非常明确的定义。我们所建造的每一样东西都应是持久而美好的。 可持续性,就是如此的简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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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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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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